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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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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

月郤的手一頓。

片刻錯愕後, 他又再三確定著道緣命印是否存在。

的確解開了。

也正是因為道契得解,那些殘留的妖氣失去了掌控,在頂竅間橫沖直撞, 才致使她頭痛難忍。

但這般粗蠻的解法, 明顯不是主動結契, 而是結下道契的雙方中有一人出現了意外。

思及這一點, 他的心緒一時繁亂起來。

那妖道先前所說的辦法, 別不就是這個?

但無暇多想,他又往奚昭額心處送進一股妖氣, 將那些雜散的妖息仔仔細細地全都清除幹凈。

期間, 他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她的神情。確定並無其他異樣, 才勉強放心。

等她臉色稍緩, 他斟酌著問:“綏綏, 你何時開始頭疼的?”

“早上。”奚昭說, “中途疼得不行, 便睡了一覺。睡著的時候還好, 但一醒就又開始疼了。”

那藺岐就是早上出的意外了。

“大概是因為睡著時氣脈平和通暢。”月郤沒把話說得太詳細,視線落在地面那把傘上,“既然頭疼, 怎不在房裏歇著?讓秋木,或是施白樹遞封信給我, 我隨時能過來。”

“悶得慌,就出來轉轉。”

過了小半刻, 最後一縷妖息也驅散幹凈。

氣脈漸漸恢覆平穩, 但見她還微擰著眉, 月郤又問:“綏綏,還有哪裏不舒服?”

奚昭緊抿著唇。

她說不上來。

像是身體裏攢著股勁兒, 但又沒處發洩,反憋出莫名的火氣。

剛才她還以為是頭疼所致,可現下頭不疼了,卻丁點兒沒好轉。

她想了想,盡量挑了個恰當的說法:“就是想打人。”

月郤一楞。

隨後反應過來,應該是毀契帶來的負面影響。

他思忖一番,眼底忽見笑。

“之前送你的那把弓,帶著了嗎?”他問。

奚昭點頭:“放芥子囊裏了。”

她自己削了兩把箭,還讓秋木去鑄器閣拿了些,但都不算好。

“帶了就好——走!”他說,“阿兄帶你去玩兒箭。”

奚昭眼眸稍亮:“練功房的箭靶子修好了?”

聽她提起這事,月郤不免有些難為情。

那天怎就剛好被她撞見了。

“修好了,換的新靶。”他順手拎起放在廊道上的箭袋子,再握緊她的手,“心底有何不痛快,只管都發洩出來,玩上兩輪肯定能好。”

到了練功房,奚昭一眼就看見箭靶。

的確都換了,概是怕他再亂砍,旁邊還豎了幾個草靶子,便是弄壞了也能及時換。

奚昭取出他送的那把弓,又在箭袋子裏挑挑揀揀,選了支合心意的箭。

她搭弓拉弦,箭尖在幾個靶子之間來回瞄著。

“阿兄,往哪處放箭?”

話落,箭尖逐漸游移至月郤身上。

那一點銀芒小幅度地輕晃著,對準了他的額心。

他卻不怕,倚靠著門雙臂一環,像是等著她射箭一般。

“既是心底不舒服,那往何處放箭能讓你快活些,便只管松手。”

奚昭便又將弦拉緊幾分。

但在箭身離弦的前一瞬,她忽移過手,對準了角落裏的草靶子。

箭矢破空,射向草靶。

那靶子看著是草做的,實則紮得結實緊密,不易穿破。

但她送出的那支箭,卻倏然穿透了箭靶,刺出悶響不說,還帶著整個靶體都往後倒去幾分。

搖搖晃晃了好一陣,靶子才總算恢覆平穩。

月郤:“……”

看來道契破解對她的影響確然不小。

心底不知窩了多少火氣。

不過是好事。

看她射箭的力度,身子骨較之剛入府時已經大好。

萬般萬物,總比不過身子康健。

送出那箭後,奚昭便不動了。

眼看著箭矢刺入靶子,她只覺心間郁結也被帶走幾分,隨之湧起的是股奇異的興奮。

“阿兄!”她側眸看向月郤,“如何?”

“沒讓他們白送靶子過來。”月郤目露笑意,從箭袋子裏取出支箭,又躍躍欲試地化出弓,“再來?我也來試試。”

奚昭應好,從他手裏接過箭。

兩人玩了一下午,起先只射箭,後來又上了賭註。等玩兒膩了,就又琢磨起那些刀劍棍棒。

直到天色擦黑,練功房裏暗到連劍身折出的銀光都看不見了,才將滿地的劍戟刀叉放回器架上。

放好最後一把劍,奚昭望了眼灰蒙蒙的天。

還在下雨,冷風卷得枯葉亂飛。

“阿兄,”她收回視線,“不想回去。”

月郤怔然。

他倆的性子合得來,都不喜歡受旁人管教,又愛折騰些新鮮玩意兒。飛鳥似的,興致起來了便振兩下翅,偶爾又隨心所欲地停在哪處枝頭上。

故此在她進府後不久,兩人就玩在了一塊兒。

之前還沒鬧出這多事的時候,她也時常過來。

偶爾待得太晚,又懶得走,便會留宿一晚。

到現在還特意給她留了間屋。

但好似是從今年夏天開始,兩人間就跟那悶熱的暑日一樣,時不時便見著高漲的火氣。

現下總算見著點平和的影子,他竟生出股不知所措的茫然。

“好,既不想走,那便留下。”他盡量壓著神情間的慌色,“我讓人打理房間,天黑,你去茶室坐會兒?那兒也暖和些。”

奚昭點點頭,把弓收回了芥子囊,跟他一塊兒出了練功房。

夜裏,秋雨蕭瑟。

月郤抱著把劍守在門外,默不作聲地望著洞黑一片的竹林。

奚昭早睡下了,但他見這雨一直到晚上都沒停的意思,便守在了外面。

既下了雨,月問星多半會出現。

果不其然,醜時將過的時候,雨夜裏漸浮現出一道孤冷的鬼影。

分明不怕雨,那鬼影卻還跟人一樣撐著把傘。宛若一團白紗,悄無聲息間便進了院子。

月郤蹙眉。

真是在哪兒都能叫她找見。

沒等她走近,他就撐了把傘下了臺階,將她攔在後院院門處。

“你怎找來的?”

月問星拿傘遮著大半面龐,並不看他。

她幽幽怨怨道:“去找奚昭,不在。那女侍說,她來了你這兒。”

“你倒是會找。”月郤說,“今日便算了,她睡得早,也沒空陪你玩兒。”

月問星沈默一陣,忽將傘往上擡了些許,露出雙與他極為相似的星眸。

“二哥。”她喚道。

一聽她這麽叫,月郤就登時警覺起來。

這麽喚他,多半是沒好事。

“怎的?”他語氣不算好。

月問星攥著傘柄,用指腹摩挲著,眼神也變得飄忽不定。

“我……我不找她。我找你,找你有事。”

“什麽事?直說。”

月問星沒急著答覆,看一眼他的眸子,覆又垂下。

“二哥,你眼睛好紅。”

“……你找我便為了說這話?”

“不是。”月問星頓了頓,“像被人打過。”

說到最後,語氣裏帶了點兒雀躍的意思。

月郤忍著轟她走的沖動,道:“要不願說找我什麽事,就走。”

話落,他作勢轉身。

“等、等等——”月問星挽留得分外僵硬,“我說,你別走。”

月郤停下。

“明天是中秋。”月問星垂了眸,掩住略有些失焦的視線,“能、能不能把你的身體,借我,借我用一下。”

月妖一族在中秋前後力量最為強大,也只有這時候,她才最有可能借用他的身體,而不會產生其他副作用。

月郤只覺眉心一陣跳痛。

真是跟她講不清。

雖說他倆確是血親,但她到底是他胞妹,是個姑娘,怎麽能用他的身體?

心知她多半不會聽自己的,他問:“你借去了要做什麽?若是想出府逛逛,或是做其他事,便與我說。我想其他辦法幫你。”

月問星默了瞬,然後說:“我想見奚昭。”

“明日是中秋,你就算不借誰的身子,也能見她。”

月問星搖頭。

不是以鬼魄的面目去見她。

而是人。

不用擔心嚇著她,也不用顧慮陰氣過重會對她有何影響。

碰著時不會讓她心生寒意,能用溫熱的掌心握著她的手,感受到她所感受的東西。

皆是些無法言說的理由。

月郤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,到底緩和了語氣:“明日我造副木頭架子,暫時頂一天,行不行?”

以前他就想用木頭給她再造一副身軀。

但她不要,說是寧願飄來飄去。

只好作罷。

聽了這話,月問星微攏緊了手。

還是不願借她。

她的目光落在地上,一眨不眨地盯著地面的模糊人影。

好一會兒,才擠出聲應道:“好。”

翌日,天放了晴。

奚昭只覺心緒好上許多,想起上回月郤說他書房裏有些馭靈的書,她早上爬起來就鉆進了書閣。

他應是許久沒來過。

概因時常有人打掃,房間裏沒落什麽灰,但墨是幹的,筆架上也沒筆。

她記得半年前來過一次,房中布局和那時好像沒一點兒差別。

……

這真能找到馭靈的書嗎?

她在書架前找了幾轉,竟真找著幾本,且和她現在看的那些恰好互有補充。

甚還從一本轉頭高的書裏翻著幾道難以找見的馭靈訣。

她懶得把這書扛回去,便想著直接將馭靈訣記下。

但在芥子囊裏翻來覆去地找,連一支毛筆都沒找著。

到最後她才記起來。

筆全讓緋潛拿去練字了。

練一根撅一根,練一根撅一根,根本來不及補。

她又轉去書桌前。

桌上筆架空空蕩蕩,墨倒是新的。

奚昭長舒口氣,猶豫一陣,最終從芥子囊裏掏出了藺岐送她的那尾羽毛。

好吧。

羽毛筆也算筆。

她嘗試著沾了墨,快速抄下那馭靈訣。

抄好訣法後,她把劄記本放在了桌上,又接著翻書。

這回翻了小半時辰,竟又叫她找出條馭靈訣法。

她興沖沖地拿起羽毛,正欲再記,卻在看見劄記本的瞬間僵住。

那本子上記著她寫的劄記。

都是隨手寫的,怎麽順眼怎麽記。

但現在,那些筆記下面,竟憑空多出三個字。

——你是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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